放着丞相、将军的小姐不娶,三皇子陈诣竟真的遵循了我父亲的遗愿
八抬大轿将我这哑女迎进门做王妃
大婚当天,我看见礼堂下坐着翼北的老臣,我才知我被利用了……
1
父亲去世那年,苏沐曦十三岁。
陈诣向她伸出手来,说要接她回家。在父亲刚刚离世时,有一个陌生的男子对你说这番话,你一定会感觉他很奇怪。破口大骂似乎不太礼貌,可转身便走该是常态。谁料苏沐曦却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同陈诣回家。
世上自然没有没来由的信任,苏沐曦也不会仅仅因为陈诣长得好看便无条件地相信他。
她这般做,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父亲在病床前交代给她的话:“瑞王陈诣,是姜国的第三位皇子。他欠我一个人情,答应日后必偿。三天前,我给他写信,将你托付于他。阿曦,他会娶你,会照顾你一辈子。有他照顾你,为父才能放心离开人世。”
苏沐曦哭得很伤心,双唇张张合合,却只是发出一些咿咿呀呀的难听的声响。
冀北侯的独生爱女苏沐曦,模样俊秀,只可惜先天口不能言。
苏沐曦明白父亲的担忧。冀北混乱,草原上诸侯内战不断。都是她的叔伯,却各个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除此之外,她那几位亲生哥哥对她从无友好之意,他们在谋取她身上的价值,比如将她送出去和亲、比如抓住她以便争抢其外戚的势力。所以,冀北侯死后,她只有离开才会安全。可她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身子孱弱、口不能言,又能逃到哪里?
父亲将她托付给陈诣,可谓是殚精竭虑。临行前,她想再去父亲坟前祭拜,可这无疑会给陈诣增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她虽柔弱,却不愚蠢,当即摒弃了这个想法,扯着陈诣的手翻身上了他的马。
陈诣扯起缰绳,战马前行的方向却非姜国的王都——没有她的要求,他竟主动带她赶上了冀北侯的送葬队伍。他们不能接近,只能遥遥相送。
苏沐曦怔怔地回头望向陈诣,口不能言的她此时有太多的话想要问他。
陈诣环着她的腰,胸前的温暖让病重的苏沐曦不再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他淡淡地道:“你的父亲,生时是一位英雄,死后也会让世人祭奠。既然我已来到冀北,又怎会不来相送英雄最后一程。”
关于陈诣与父亲之间发生过的故事,苏沐曦并不清楚。她只知陈诣带着自己送别父亲最后一程,他是自己的恩人,是自己日后的依仗。若事情真如父亲的遗言所说,他还会是自己的夫君。
2
十三岁的苏沐曦在想,自己一定会是陈诣的妻子。
随陈诣回到姜国的王都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想法的天真。
陈诣,姜国的三皇子,因其雄才大略与相对温和的脾性,被皇帝赐封号为瑞。刚刚进入瑞王府的苏沐曦并不知这些称号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更不知依赖拥有这些称号的男人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时的她畏惧着周遭的一切,便寸步不离地赖在陈诣的身边。他倒是好脾气,虽说没有给她过多的安慰,却也没有驱逐她离开自己的身旁。
冀北草原,虽说阴谋诡谲,可几乎每个人都将自己的野心写在脸上。看着他的表情,你就能猜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苏沐曦并不怎么会察言观色,也猜不透一直眉眼淡淡的陈诣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她却能感受到府中下人对自己的不友善,她们看着自己的目光,仿佛攒着一团怒火。
一路的颠簸加上原本身体就病着,苏沐曦再也支撑不住,晕倒过去。陈诣顺势将她抱住,转又刻意避开了与她的距离。明明一路相护,如今此举莫不是因为他刚刚想起圣人教诲的“男女授受不亲”吗?
郎中来给开了药,千年的人参,百年的灵芝,用药方面陈诣倒也没有半分吝啬。
后来,苏沐曦身子大好,已经可以走到屋外去吹风散步。她抓住一个侍女,求她给自己拿来笔墨,并在其上写道:陈诣呢?
侍女皱了皱眉,冷声反问:“你不会说话,耳朵可能听到?”
苏沐曦点了点头。
侍女继而冷笑:“能听到便好,那我便好好同你讲讲你的不自量力,免得你对我们王爷抱有不该有的心思。麻烦了王爷,也白白伤了你自己。”
她说,当朝天子尚未定下太子人选,瑞王陈诣是诸位皇子中呼声最高的。如何能当太子?除却自身的才学、功绩以及天子的宠爱外,最重要的便是朝中支持他的势力。如何能得到权臣的支持?联姻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听闻护国大将军的女儿朱明玉与丞相之女许樱兰都对陈诣有意。不管怎么说,陈诣的妻子都不会是苏沐曦这个对他没有一点儿帮助的哑女。
听罢,苏沐曦恍然大悟。她不但对陈诣坐上太子之位没有任何帮助,甚至还会成为他的累赘——冀北虽说隶属姜国,可一直都有不臣之心,这些年来也让姜皇分外头疼。如今冀北侯离世,姜国一定会趁乱出兵冀北进行镇压。届时苏沐曦的身份就会显得格外尴尬,若有人以此为借口找陈诣的麻烦,只怕他再也没有承继皇位的可能。
原来自己是不能嫁给陈诣的。可他明明答应过父亲要照顾自己、要迎娶自己的,那只是对临终之人敷衍的答复吗?他肯只身前往冀北,已是对父亲最大的尊重了吧。
苏沐曦想要向陈诣亲口问问这些话,无奈先天便是一个哑巴。陈诣看不懂她的手语,想来没有时间看她在纸上一字一顿地写下自己的问题吧。
陈诣很忙。
朝堂的事,封地的事,还有姜国与冀北即将点燃的战火——听闻冀北侯幼子登基,诸王不服,起兵造反。冀北一片混乱,谁也不服谁的统领。最后有人站出,指出大家要一致对外。于是,冀北草原上的诸王签订协约,谁能攻入姜国的帝都,谁便是草原未来的王。
这些人,内斗起来很厉害,一致对外时战力更是吓人。马背上的民族在战争上的天赋始终比农耕民族优秀。想着陈诣要与这些人对战,苏沐曦难免担心。
她双手合十向自己信仰的长生天为陈诣祈福时,完全忘记了冀北才是长生天要保佑的子民。陈诣,才是长生天要为自己子民击败的敌人。
因为太过繁忙,陈诣鲜少归家,更是不会主动出现在苏沐曦所住的厢房。
苏沐曦想要见他,想要告诉他注意休息,想要对他说一路平安。可侍女却将她拦在院中,不肯让她走出一步。
“这是王爷交代的。”侍女不耐烦地道,“王爷说你身子孱弱,不方便随意走动。”
苏沐曦皱了皱眉,陈诣此举究竟是想要保护自己,还是要囚禁自己?
从前她也有过被软禁的日子……叔父趁父亲不在,绑架了她。他们将她软禁在毡帐中,威胁父亲交出统帅冀北十万铁骑的兵符。父亲自然不会妥协,她也为此受尽磨难。后来父亲对她所有的好,只怕都与那时有关吧。
那时她很害怕,可也只是害怕,全然不似现在这般伤心。
苏沐曦倒也明白陈诣这般做的原因,她的身份实在特殊,是万万不能暴露出去的。将她关起来,总好过让她到处乱跑暴露了身份。
她抱着膝盖,蹲在墙角,看起来有些可怜。
夜深人静,原以为早已离去的陈诣却突然出现。他走入她的卧房,四下里黑漆漆的,她听到了脚步声,便已能确定他的身份。苏沐曦有些紧张,慌慌张张地从床上爬了下来,膝盖磕到了凳子,嗓子发出喑哑难听的声响。她忙忙捂住嘴巴,只怕陈诣会嫌弃自己。
待确认陈诣并没有因为她的笨手笨脚而生气后,她才摸索到桌旁想要点燃桌面上的油灯。陈诣却制止了她,他坐在床边,伸手将她拽入怀中。
陈诣抱着苏沐曦,将脸埋入他胸前,半晌未发一言。
苏沐曦拼命克制着自己的心跳,生怕心脏会因为太过兴奋与紧张,而跳出体外。
“你也太瘦了些。”他抬起头,淡淡地道,“都说冀北女子生来便强壮彪悍,你怎么却是这般瘦弱的样子?”
这句对冀北女子统一的评价倒也无错,可凡事总有例外。就像冀北女子大多都会说话,唯独她是个哑巴。
陈诣继续道:“我要出征了,去的是冀北……那儿毕竟是你的家乡,你可有交代?”
母亲在她三岁那年便已离世,母亲的族人知她是个没用的哑巴姑娘,从来都对她不闻不问。父亲对她倒是宠爱,如今也已葬入黄土。偌大的草原,又有何处称得上是她的家乡?她轻轻摇了摇头,转而拉起陈诣的手,一笔一划在他掌心写道:望君平安。
他读懂了她的意思,微微点头回应:“我会平安回来。”
片刻后,他又道:“待我回来,便会娶你。”
闻言,苏沐曦怔然。
自从知晓陈诣的身份以及他需要迎娶的人后,她便再未有过如此奢望。如今听了陈诣的许诺,她自是开心。因为她喜欢陈诣。
从那日他带她去送父亲最后一程起,她便喜欢上了这个男人。也是自那日起,她信任他,依赖她,想要这一辈子都仰仗于他。
3
平叛冀北,陈诣耗时整整三年。
三年的时间,苏沐曦乖巧地躲在瑞王府的别院,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自己的身份。她与陈诣彻底断了联系,她不敢给陈诣写信,陈诣亦是从未主动给她传递过什么消息。他很忙、他不想让别人知晓自己的存在,如此想着,苏沐曦倒也心下释然。她从不多想,只是默默向中原的神祈祷陈诣的平安罢了。
瑞王平叛归来,群臣夹道相贺。苏沐曦自然也想站在王都的城墙前,然后冲入他的怀抱。可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留在别院之中,慢慢地等,苦苦地等。
旦日午时,陈诣方才从宫中归来。三年行军,让他看起来有些消瘦。可他的身形依旧挺拔,他的容颜依旧那般俊逸。他的肤色还是白的,征战三年的男子拥有这般白皙的皮肤,也不知会羡煞多少闺中小姐。
苏沐曦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对陈诣说,可她说不出口。为此,她只能将这三年写给陈诣的信通通搬出来给他看。虽说不是每日写一封,可也满满装了一箱子。一一看完,只怕是要到明日凌晨。陈诣索性先将箱子放在一旁,揉了揉苏沐曦的额头,柔声道:“三年未见,倒是长高了不少。”
闻言,她的脸颊顿时绯红起来。
初见那日,苏沐曦的脸颊便是绯红的,不同的是那日是因为发烧,而今日则是因为害羞。
陈诣没有食言,他真的迎娶了苏沐曦。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赐予她瑞王妃的称号。
苏沐曦想着这些日子学会的礼节,小心翼翼、一板一眼地完成着任务。她不能出错,因为那样丢的是陈诣的颜面。既然自己的身份不能为他争来权力,那至少也不能让他难堪。夫妻对拜后,陈诣轻轻将她扶起。众目睽睽下,他伸手掀开了她的盖头。此举于理不合,苏沐曦有些慌张,不知是否是自己做错了事所以惹恼了陈诣。
谁料,视线被打开的她却在礼堂上看到了那些本应远在冀北草原的叔伯们。
“本王乃大姜三皇子瑞王陈诣,今日迎娶前任冀北侯蘇翊之女苏沐曦为妻。本王本应辅佐她掌管冀北之事,奈何阿曦身子孱弱,不官太过劳累,为此,本王会暂且代劳冀北之事。诸位若有不臣之心,便是不敬前任冀北侯。如此行为,只怕冀北百姓与原本隶属冀北侯的十万大军不依。”厅堂之上,陈诣一字一顿地道。
在座之人面面相觑,权衡利弊后,终于俯身行礼:“瑞王殿下,我们愿奉您为冀北新任的王。”
望着眼前的一切,苏沐曦终于看穿了陈诣的心思。他娶自己,不是因为父亲临终的遗言,更不是因为他喜欢自己,他只是想要管理好冀北草原啊!
游牧民族的性子又野又烈,不似汉人一般容易被教化。你杀一个,他们的族人会站起来十个。你屠一村,他们必会卷土重来,杀得你寸草不生。陈诣此番获胜,挑拨离间等下作的手段没有少用。人家内部不合,还能与姜国抗衡三年。最后大姜虽说是赢了,可不但损失惨重,而且此后三年,再难应战。如此境况,你只能选择安抚。前任冀北侯苏翊的名号此时便很好用。
苏翊,是冀北草原上最受人民爱戴的王。他在时,草原诸王虽虎视眈眈,却无人敢行逾矩之事。他不在后,人们都思念他的仁德,思念他在时的和平与稳定……陈诣想要控制冀北,便要控制民心。民心所向,诸王也不敢不应。而冀北的民心,都系在苏翊身上。他不在了,这份信任便会由血脉传承。换言之,迎娶苏沐曦,便会让冀北的人民信服于自己。只要陈诣不再做些劳民伤财的愚蠢事,冀北自然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而且永远不会再有变数。
成功让冀北臣服,如此大的功绩足够让皇帝立他为太子。如此,又何须什么将军与丞相的帮助?原来,自己的身份并非累赘,反而是一块不错的踏脚石。牵起她的手,让她做他的妻子,原来可以获得这许多好处。苏沐曦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做人果然不能太妄自菲薄。
陈诣的手依旧一直紧紧拉着她的手。只是感觉不再温暖,反而凉得让人心寒。
可她不畏严寒,牢牢攥住了陈诣的手。不管怎么说,陈诣现在已经是自己的夫婿。她该庆幸自己的身份让她在将军与丞相的爱女中脱颖而出,此时才能穿着嫁衣站在他的身边!
4
陈诣待苏沐曦,不能称之为好,也不能说不好。
在冀北子民的面前,他们恩爱有加。而在姜国皇室的面前,他却对她冷漠如冰。闲来独处,两人倒是和和睦睦。她是哑巴,不能说话,他也从不与她多言。他看书,她偷偷看他,下午闲暇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
可这样的日子又能维持多久呢?苏沐曦掐指算算,应该可以坚持到冀北的子民彻底忘却自己,而一门心思只念陈诣的时候吧。那种时刻,来得应该不会太晚。毕竟现在陈诣对冀北轻徭薄赋,舍弃了他们从前严苛的刑罚。他还教授了他们如何种植谷物,如何在长生天发脾气降下大雪与风暴的日子里,保存口粮,安然度日。
如果说苏翊是冀北人民心中最合格的王,那陈诣便是他们的神明。他是长生天派来的使者,拯救草原人民于水火之中。
至于苏沐曦这个哑巴姑娘,已渐渐被人遗忘。所以,在冀北臣服的一年后,陈诣已不再带着苏沐曦出现在冀北人民的面前,并装出一副恩爱的模样。她想,自己就要被抛弃了。
但凡还想给自己保留一些尊严,她便应该及时抽身离去。便是无处可去,那也该偏守在她的厢房之中。不再去喜欢陈诣,是她为自己留有尊严的最后手段。
可惜,她做不到。她还是喜欢着陈诣,似初见一般喜欢。她渴求着他的温暖,为经营这段感情而小心翼翼。陈诣每一次的看望,对她讲过的每一句话,都足以让她在其中挑拣出他的温柔来小心珍藏。
在刀子里面找出几块糖,甜的同时很容易将舌头割出血来。比如那一日,她从太医那里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后,兴高采烈地去寻陈诣,却不料恰好撞见他正指挥下人整理房间内的东西。下人将她先前写给他的一箱子信件抬了出来,他们不知拿这已落满灰尘的箱子该怎么办,便向王爷询问。陈诣斜眼看了看,随意道:“烧了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三年的思念,三年的祈祷,原来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悲伤难掩,眼泪溢出。那一刻,苏沐曦突然很庆幸自己是个哑巴,所以不用刻意捂住自己的嘴巴,不用刻意让自己不哭出声来。随后,她马上擦干眼泪,努力挤出一抹笑意来。那些话就当没听到吧,她想马上让陈诣知道自己怀孕的消息。
随后,她又听陈诣吩咐下人道:“将苏姑娘的东西都先搬出去,樱兰等一下会来,只怕她看了会不高兴。”
苏……苏姑娘?等待三年,成亲一年,他却唤她为苏姑娘?他直唤许丞相的女儿、那待字闺中的大小姐的闺名,却要称她这结发妻子为苏姑娘?这种感情,称得上是相敬如宾吧。
苏沐曦再也笑不出来,拼尽所有力气也再也笑不出来。她双腿发软,脚步踉跄,无意间踩折了脚下的树枝。这声音惊动了陈诣,他皱眉走来,淡淡地问道:“你来有事吗?”